和宝马、奔驰、阿尔塔纳等知名企业的炫目光芒相比,匡特家族的知名度显然低得多。但是,这个家族却是这些著名公司的大股东。在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低调是匡特家族每个成员最显著的特征之一。但是沉默的背后却是匡特家族借着战争大肆敛财,带着宝马从危机走向盛世,将家族企业的触角伸向各行各业的传奇历程。台上戏子风光无限,台下导演默默无闻。作为操控者,匡特家族在名和利之间架构了微妙的平衡,成为德国最成功的商业家族之一。
匡特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德国一个叫普利茨瓦尔克的小镇。小镇位于距离柏林西北约130公里远的地方,这里有一家奥古斯特和路德维希·德雷格纺织厂。1865年,16岁的埃米尔·匡特在那里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不久,他开始参与管理。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对军服的需求猛增,普利茨瓦尔克的纺织业因此一直很景气。1879年,工厂的主人路德维希·德雷格去世。年轻有为的埃米尔·匡特开始正式管理工厂并在一年后娶了路德维希·德雷格的女儿海德维格。3年后,埃米尔和他的内弟马克思·德雷格用3万5千塔勒买下了这家工厂,由此开始了匡特家族的创业历程。因为和当地其他制造商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纺织厂的产品销路一直不错。在埃米尔·匡特的管理下,公司的效益也蒸蒸日上。渐渐地,匡特家族控制了三家实力强大的纺织厂,实现了行业垄断。匡特家族的事业版图自此开始开拓。
发迹 战火中取栗
作为匡特家族第二代领导人,京特·匡特不仅继承了埃米尔·匡特的事业,还继承了他的商业天赋。京特组织能力强,善于协调,他不仅是精明的商人,对国内的形势也有准确的预测,更擅长和政府搞好关系。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商人提供了绝好的机会。当时德国仓促参战,战备物资严重不足。为保证满足军需,德国政府规定某些原料和重要物资的生产由国防部领导,一些经济界人士从旁协助。京特·匡特因提供军服成为其中一员,他在战争中寻找发财的机会。戈洛·曼曾说:“战争使强者更强,使已经开始衰退的弱者更弱,这是一个老经验。”这句话用在京特身上非常贴切。
1918年,德国战败投降。德国经济遭受致命打击,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在疯狂掠夺下,德国绝大部分中产阶级变得一贫如洗。而实业家京特是属于在通货膨胀年代能够“残酷地掠夺”的那些人。他不仅利用货币大幅贬值摆脱了原有债务,更利用投机大捞一笔。当时,京特已是许多公司的小股东,他的财产处在一个安全的港湾。可他却轻蔑地说自己:“杂七杂八地拥有20多种不同的股票。”虽然从风险分散的角度来讲,这是理智的投资方法。但是京特关心影响力和权力胜于资金安全。他抱怨说:“我在哪里都没有讲话的权力。”于是,在经过缜密的研究之后,坐拥巨额财富的京特盯上了蓄电池厂股份公司(AFA)。他发现,尽管货币急剧贬值,这家公司的股本从战前以来就没有增加过。因此,它的股票具有相当大的实物价值。京特开始有系统地通过交易所购买AFA的股票。他不声不响地扩大着自己的控制性股权,同时尽量不让AFA的创办人、70岁的老谋深算的阿道尔夫·穆勒有所察觉……几番周折,京特终于成为AFA的大股东。这次收购计划的成功是匡特家族发迹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家族第一次买下了一家具有世界影响的公司。作为织布厂厂主,匡特家族已经是军方供应商。现在,它首次参股一家有着多年担任军工业配件供应厂经验的工业企业。之后的几十年,AFA都是匡特王朝的核心。
几年后,京特又成功控制德国最大的军工康采恩(康采恩是经济垄断组织的一种,以实力最强的垄断企业为核心,联合其他相关企业组成的企业集团)——德意志武器和弹药厂(DWM)。这两个军工企业集团在非战时期经营困难,但战争时期却贡献超乎想象的利润。
财富 手段与远见
在京特看来,竞争有利于商业的发展,但血拼到底大打价格战的竞争却是有害而无益的,最重要的是保持恰到好处的合作。京特开始组织不同公司的联合。比如从购买原料来说,钢铁制造业、纺织业分别联合在一起,共同购买所需的原料。在买进原料之后,再开始竞争。他认为,合作和竞争的有机结合才是促进商业和经济发展的理想途径。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方法,京特很快成为了行业领导者。
在上个世纪30年代初期,京特遵循的策略是:对一切政治事件早做思想准备。京特不惹是非,但暗地里始终提防不被一些事情卷进去。这位实业家不属于那些在经济危机中置身新运动前列的人。他爱国,但是他更爱他的商业利益。1931年,在希特勒上台前一年半,京特·匡特正式拜访希特勒。希特勒想向他了解如何能解决德国的经济危机。京特认为这场灾难的起因在于产品过剩,以及缺乏明确的规划。他提出“扩大公共投入,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增加就业岗位,拉动内需”的经济改革策略。这项经济改革策略深受希特勒的认同。1933年,希特勒成为德国总理。在他的领导下,1933,1934,1935,仅仅三年,德国就从全世界赤字和失业率最高的国家变成世界上名列前茅的经济强国。
1933年,京特·匡特加入纳粹党,并重启军工品生产。二战开始后,他被任命为国防经济负责人。他控制下的A FA提供海军潜艇蓄电池,对德军在大西洋(600558,股吧)海战取得绝对控制权起到重要作用。1944年,A FA甚至参与了导弹的研制。这时,由于大部分德国青年都上了前线,京特·匡特的工厂出现严重的劳动力匮乏。匡特家族开始使用强制劳动,即使用大量的集中营囚犯。这些集中营囚犯干着高强度且毫无安全保障的工作,食物医疗等通通匮乏。最后这些工厂变成了“死亡工厂”,成千上万的战俘在这 里 走 上不归路。
1941年,京特收购了一家制药厂——比克·古尔登厂股份公司。京特觉得,参与一家制药厂,是一种在战时跟和平年代都能获利的投资形式。多年以后,以比克·古尔登公司为核心的阿尔塔纳集团,在匡特家族的第四代人苏珊的领导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制裁 谎言和同情
1945年,希特勒自杀,看是无坚不摧的“第三帝国”即将分崩离析。在俄国人来临之前,京特·匡特躲到巴伐利亚的一个小镇。一年后,京特·匡特被美军逮捕。在纳粹期间制造大量军工产品,使用强制劳动牟取暴利的京特本应被当成战犯来审判,但此时德国经济陷入极度混乱的状态,重建战后秩序的重要性超过了对“第三帝国”企业家的追责。在美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照”下,京特·匡特被一个地方法庭判定为法西斯的“胁从者”,竟然无罪释放。
京特·匡特能逃脱法律制裁还有一个家庭原因。他的前妻玛格达嫁给了纳粹二号人物戈培尔。当希特勒服毒自尽后,一心追随“元首”的戈培尔夫妇称将身边六个未成年孩子全部毒死后双双自杀。京特·匡特很自然地将责任推到戈培尔身上,称戈培尔为了争夺对继子哈拉尔德(为京特和玛格达所生)的抚养权而逼使他加入纳粹党。这个说法获得了哈拉尔德等人的证明。因此,这个理由在法官面前拿到了同情分。
在监狱生活的那段日子,京特·匡特并未停止思考他的企业王国如何重建。老天似乎也格外关照这位企业家。不仅在军事审判中京特幸运免罪,而且在他重掌企业时正好遇上货币改革。1948年,西德政府为抑制通货膨胀,发行“西德马克”取代原帝国马克:100个帝国马克兑换6.50个帝国马克。这项改革的直接后果就是将钱存在银行的节约者损失惨重,欠债者得到了好处。京特·匡特高达1200万帝国马克的债务变得轻而易举就可还清,而他持有大批的证券及地产、工厂等实际资产都大幅升值。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国及其盟国急于扩充军备,又令京特·匡特的军工厂起死回生。
继承 遗憾和刚强
1908年,京特的第一个儿子赫尔穆特降临。最迟从这一天开始,京特就开始考虑如何让公司世世代代延续下去的问题。2年后,京特的第二个儿子赫伯特降临。京特毫不怀疑自己的生活充满幸福和成功。但是,在京特37岁时,他的妻子安东妮病故,京特遭遇命运第一次的沉重打击。显然,京特并没有被这次打击打倒。直言妻子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真爱”的京特很快有了第二次的婚姻。这次,他娶了后来被称为“第三帝国”的“第一夫人”玛格达。玛格达为京特生下了他的第三个儿子——哈拉尔德。
当京特的财富与日俱增的时候,在家庭内部,问题和麻烦也越来越多。安东妮去世不久,赫伯特被检查出视网膜出现问题,视力将会越来越差。京特认为视力将会影响赫伯特管理家族企业,他开始重点培养赫尔穆特。京特带着儿子环游世界,增长见闻,送赫尔穆特到国外学习,提高语言等各方面的水平。匡特家族接班人的培养工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1927年,刚到巴黎准备学习语言的赫尔穆特因为盲肠炎去世。临死前,赫尔穆特对京特最后讲的完整句子是:“我真想帮您从事您那伟大的事业,我亲爱的父亲。”这一次沉重的打击之后,京特并没有在生活中重获幸福。和丈夫没有共同语言的玛格达成为一名通奸者,恋上了一位出身上流社会的大学生。在被京特发现自己不忠之后,玛格达和京特离婚。后来,她嫁给了纳粹二号人物戈培尔。
频遭变故的京特再没有新的婚姻。在事业之外,他把生活重心转移到培养赫伯特。他把赫伯特安排到不同国家学习语言,并要求其在自己的工厂和朋友的工厂继续锻炼深造。京特在回忆录里写道:“我曾经希望赫尔穆特要做的,现在命中注定由他的弟弟赫伯特承受。这个17岁的少年将接过此重任。”这位创业者问都不问赫伯特自己的想法。而他的另一个儿子哈拉尔德,因为戈培尔的权力关系,已由玛格达带在身边抚养。哈拉尔德在母亲和继父的影响下,后来参加了多次纳粹的侵略战争。
对善于掩藏自己生意的规模以及盈利的京特来说,他最突出的特点是他的子承父业的思想。而他最大的痛苦则是担心他的毕生心血会在他身后瓦解。1954年,京特在一次旅行中死去。他留下一份契约,遗产作为整体,平均遗留给赫伯特和哈拉尔德。这个家族掀开了新的一页。
宝马 孤注一掷的拯救
50年代中期,赫伯特将企业触角伸向巴伐利亚汽车制造厂(宝马公司)。彼时宝马公司管理很差,经营很不成功。1956年,宝马公司的年终财务报表显示当年的财务亏损为600万西德马克。尽管如此,该公司的股价还一直涨到票面价值的180%。赫伯特对宝马的收购遭到了哈拉尔德等人的反对,但他收购宝马的决心异常坚定。因为没人给赫伯特提供资金,银行都离他而去,赫伯特决定冒险,投入了自己私有资产作为赌注。赫伯特用自己的资金扩大了宝马的股本。如果公司失败,他也将破产。当时,没人相信宝马会起死回生。但赫伯特坚定地说:“诚信和良好的声誉肯定能让宝马公司再次辉煌,这就是我挺身而出承担责任的原因。”直到现在,宝马的员工仍觉得赫伯特的影响无处不在。这不仅是因为他在公司监事会的声望,因为他为公司设计的肾形水箱的商标,还因为公司的员工知道,是他把大家带向了成功。赫伯特的妻子约翰娜曾回忆说:“我们家族史上有两个重要阶段:一个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我公公京特·匡特发展和扩大企业规模的时期;另一个是我丈夫挽救宝马公司的时期,这在当时需要非凡的勇气。最初几年非常困难,我们遇到了很多麻烦。但他不把任何警告放在眼里,也不顾许多人给他的衷告,他豁出去干了。我认为,后来的成功证明他是正确的。”如今,宝马集团有了,宝马、Mini和顶级的豪华车劳斯莱斯。
1970年曾任宝马公司首席执行官并把公司变成了强大的汽车制造商的埃伯哈德·冯·金海姆回忆赫伯特时说:“在选拔高级管理人员时,他的判断正确而果断,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当时,他的视力不好。有许多次他仅靠声音就能非常准确地评价一个人。他的决定常常令所有当事人、或者是在场的人揪心。但是一两年之后,发生的事恰恰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选拔高级管理人员的方法也是对公司的一大贡献。”
第四代 绝对授权的管理哲学
1982年,赫伯特因为心脏病去世,匡特家族进入第四代。赫伯特的女儿苏珊·克莱滕和儿子斯凡特·匡特成为匡特家族在宝马公司股权的主要继承人,他们也继承了匡特家族的许多传统和特点。匡特家族影响企业的方式,有很大的稳定性。如果他们先前同意了一种策略,他们是不会受短期收益变化影响。于1999年出任宝马公司的约阿希姆·米尔贝格曾说:“有这么一个大股东,他能够提供一种连续性,能用长期的眼光看待汽车工业这种长期投资的生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事实上,这对于宝马公司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资产。”而这,恰恰是苏珊回答匡特家族成功的秘诀所在:“匡特家族有一条原则,我父亲把它传授给我们,就是公司拥有者和管理者没有必要什么都管。有些事情最好让第三者去做。这个人要有特别的素质,能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经营。当然,他们需要一定的自主权,我们应该给他们这种权力……匡特家族的特点在于,我们能够支持有事业心的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功。”
此外,匡特家族还有另一个传统:不论是在哪个行业,纺织、药品、化学制品或汽车,匡特家族从不用自己的名字作标志,他们始终在幕后工作。实际上,除了宝马汽车,没有多少人知道其他公司和匡特家族的联系。比如,有谁知道万莱克时装的后盾是匡特的德尔顿公司呢?有谁知道维塔·比尔埃克蒂丁和穆蒂·桑诺斯托尔公司背后有匡特的阿尔塔纳呢?
匡特家族的新一代宣称,他们将开创家族历史的新篇章,而且信心十足。第四代匡特家族掌门人是否能更上一层楼呢?苏珊说:“我父亲当时遇到了一个特殊机会。机会来了,他发现了,并紧紧抓住了它。当然,我也会寻找类似的机会,我认为我已经开始寻找了。这个机会是否和我父亲当时的一样并不重要;我要说的是,我并不想盲目地超越我父亲。我只是希望,一旦有了机会,我也能像父亲一样紧紧抓住它。”